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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文丁:亲亲的玉树(人民文学 2021-03)

文丁 人民文学 2022-04-06

《亲亲的玉树》首发于《人民文学》2021年03期
亲亲的玉树

文 丁

人民文学 2021年03期
[责任编辑  李兰玉]



青海在世人眼里是诗与远方结合得最好的地方,而玉树则是其中的一段华章。

玉树,藏语意为“遗址”。玉树藏族自治州是青海省第一个、全国第二个成立的少数民族自治州,位于青海省西南青藏高原腹地的三江源头,平均海拔在四千二百米以上。玉树是天地相接的地方,是天路可达的极境乐土。在这个山宗水源的地方,不曾来过就不会感受到那种山高水长,来过了才能把那般峰高极天、水远如歌的感受裹在心头。

说起来很是巧合,实际的玉树是一种常见的多肉植物,茎、叶呈碧绿色,树冠挺拔,叶片肥厚,花开洁白,清新雅致。据《山海经》记载,在昆仑山上,开明神兽的北面生长着文玉树,它是神话中的仙树,树上生长着五彩美玉。郭璞注曰:“五彩玉树。”后世也以“玉树临风”来赞扬俊美男子。

玉树这“树”与玉树这城,相处是妥帖的,也是般配的。

如今,雪域新城玉树,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现代,都有活力。这座城的故事很多,故事属于五湖四海。

这里绿韵蓝调、黑白可描、美轮美奂,有缘人前来,可见一天多景、一景多年,知音者善悟,能遇山川的你、你的山川。这里有着令人向往但很多人都没有找到的宁静,你会与山水世世为兄弟,结下今生未了缘。当然,若是来时心情不同,你也会感受到不同的心境。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实感,有“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惆怅,有“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悲凉,有“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的感悟,还有“风吹烛影动,疑是玉人归”的飘飘仙风。我参与了玉树抗震救灾,后来有幸到青海工作,多次走进玉树、亲近玉树,见证过玉树的风情与光华,无尽留恋玉树灾后十年的巨变,还有长江源的壮丽、黄河源的宁静和澜沧江源的旖旎。

玉树十年,与一个奇迹相遇

十年,在人类历史长河之中只是一瞬。但让毁灭、涅槃、新生交织在一起,一瞬即是永恒、永远。

二○二○年四月十四日,在玉树举行抗震救灾十周年纪念大会时,全国总体上还处于新冠疫情吃劲的阶段,只不过青海已经进入常态防控,玉树正是枯草泛绿、早晚寒冷而中午暴晒的时节。阳光洒落雪域,机场前面的山坡上,新绿中野花点点,像是一个个跃动的音符。沿途透眼的红,红屋顶、红旗、红花,与寺院的红、藏地的红营造出纪念的氛围。当然,此时人们的表情、感情是复杂的。纪念的是一桩悲伤事件,述说的是八方来援的家国关怀。

也许是因为缺氧,也许是因为内心的不平静,虽然身处弥散式供氧的房间,但怎么也睡不好。或许是白天落地的玉树巴塘机场,让十年前的伤痛又涌上心头。玉树,原来一直在我内心深处。虽然时过境迁,但仍是如水思念。

深夜,给原本的宁静更增添了宁静,反正是睡不着,就到玉树的街头走一走。街灯温暖可亲,给人以慰藉。尤其是玉树抗震救灾纪念馆,还有那山包上端的结古寺,静寂中闪亮,似乎在说,很多人都来过,很多人都在深深想念。久违的玉树、尘封的过往,让我身处其中也在想念。这一念,就是十年,就是永远。

 

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似乎是另一个时空。二○一○年四月十四日清晨,伴随着轰鸣和哭声,一场里氏七点一级浅表性特大地震,让“三江源头”玉树顷刻间变为一片废墟。当烟尘散去,两千六百九十八人罹难的背后,是无数座破碎的房屋,以及无数个戛然而止的故事。阳光在这一刻停下了脚步,羊羔花的蓓蕾没有来得及绽放就香消玉殒,黎明的炊烟碎成了满目的尘埃。

当时,一大早看到玉树发生地震的新闻,我就有一种预感,自己马上要去那里。晚上六点多钟,我们乘坐的航班降落在刚刚投入运营的玉树机场。这里距西宁八百多公里,没有火车,地震前开车到这里需十个多小时。临下飞机,乘务员告诉我们可以带上毛毯,还分发了一包吃的,让我们感受到了气氛的紧张。下了飞机,我们几位在机场等候。据说,早上地震后,房屋坍塌,道路阻断,山崩地裂,伤亡严重。一直到晚上九时许,当地有关部门协调来一辆大巴车,把我们接上,向结古镇驶去。

约莫一个小时,我们到了被临时作为指挥部的玉树军分区大院,没来得及放下行李,就先赶到紧急会议现场,其实就是一个大帐,这里人头攒动、灯火扑朔。大家的表情是严肃的、悲伤的,是沉重的、紧迫的,就连我这个参加过二○○八年汶川大地震抢险救灾的人,也再次感到了悲怆的寒意。夜里十二点,我被安排到一顶刚刚支起的帐篷,里面已经有三个人了。地上铺了几块木板,一人一件军大衣,坐在那里,冷意袭身,心情沉痛。

不一会儿,几个孩子躲进我们的帐篷,他们的小花脸上都是泪痕。孩子们受了惊吓,也可能失去了亲人。看他们穿得单薄,我们赶紧脱下大衣,一一包裹住。尽管是小身板,依然能看出康巴人的英俊与坚强。想着他们肯定肚子饿了,我们把飞机上的食物找出来。他们不会说汉语,我们就边打手势边了解一点儿情况,轻轻拍拍孩子们瘦弱的肩膀,希望他们能挺住,因为亲人们正从祖国的四面八方赶来!

安顿好了孩子们,我们零散地坐在潮湿的板子上,商量着第二天的行动。水利行业受地震影响有多严重?我们有哪些任务?水工程?堰塞湖?饮水安全?听说这里的电都是靠几个水电站供给的,具体情况怎么样?

天不亮,我就急忙钻出帐篷,没洗脸,也没吃饭,与当地对口部门的同志会合,组成小分队出发开展工作。

我们的各项工作是在废墟中开始的,排查、检测、处置、救援……速度就是生命,这是一场在海拔四千二百米的高原展开的抗震救灾行动,空气含氧量仅为海平面的百分之六十,很多救援人员都出现了头疼、恶心、胸闷等高原反应症状,就连搜救犬也因为高原反应而无精打采。时间刻不容缓。吞了几粒缓解高原反应的药物,大家分工分组,忙着开始检查水利设施受损情况,并尽快拿出修复方案。

当时,玉树所有供水基础设施全部瘫痪,四座水电站中有两座完全损毁,一座一般损毁,一座次高危损毁。由于专家工作组、勘测设计组、水质检查组、应急抢修队等各工作组近千人日夜艰辛工作,我们提前超额完成灾后所有片区应急供水任务,玉树结古镇及其他八个乡镇十九个片区十多天后就用到了干净的水。非常时期的工作充满了不确定性,在极恶劣的环境中长期超负荷工作,大家的脸上更多的是一种责任和关切,说累和危险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是的,当灾难来临时,玉树有生死离别的哀歌,亦有家园破碎的叹息,但更多的是抢救伤者、排除险情的迫切,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热情,是重建家园的希望,是守望相助、共克时艰的信念与力量。

如今回想,玉树那些动人的表情让我久久无法忘怀。忘不了“饼干宝宝”那双大眼睛,充满生命的顽强和渴求,寄托了无限的神往。还有当地医院一名年轻的护士,用自己的乳汁喂养在地震中受伤的藏族孩子,当记者采访这位护士时,她十分平静地说,“就像是自己的孩子”。没有华丽的辞藻,伟大而平凡的母爱在大灾大难面前,再一次彰显人性的光芒……

 

雪域见证,高原铭记。抗震救灾的同时,家园重建也在这一刻开始了。犹记得地震中受损严重的禅古水电站应急除险恢复重建工程是在当年四月十九日开工建设的,于五月五日实现低水位发电,与此同步启动的是一场近十万建设大军参与的浩大重建工程。

二○一一年四月十四日,参加玉树地震一周年祭时,感受到更多的是一种让人温暖的希冀。崭新的住房和校园正拔地而起,损失最为惨重的结古镇已变成一个繁忙的大工地,一座崭新的城池已现雏形。

二○二○年四月十四日,来参加玉树地震十周年祭时,玉树换了人间。曾经满目疮痍的灾区,实现了由苦难走向辉煌、由贫困走向小康的千年跨越,变成了全国民族团结进步示范州、三江源国家公园、可可西里世界自然遗产地、全国文明城市。经济总量比震前翻了一番,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长近两倍,农牧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长超过四倍,一个生态美好、特色鲜明、功能齐全、经济发展、安全和谐的社会主义新玉树傲然屹立在三江之源。这期间,由于工作关系,我也来过玉树多次。每一次来,都有不同的目的和原因,但眼前情景总不自觉地与记忆中某个画面相对应。

地震以来,北京市开始长期对口支援玉树。“阿爸阿妈娘家人,恩人亲人北京人。”我多次听到玉树的农牧民群众这样表达内心的感激之情。玉树人还说:“春暖花开来的是客人,冰天雪地来的是亲人,不离不弃的是自己人。”这里说的是一群没有青海户籍的青海人——援青干部。

他们离开亲爱的家人和繁华的家乡,来到平均海拔四千米以上的青海,走过了面对高原、适应高原、战胜高原的历程,经历了牺牲个人利益、为青海各族人民利益奔与呼的磨砺,在青海实现着自己的人生价值。“一次青海行,一生青海情。”“援青三年,一生无悔。”“青海是我的第二故乡。”……每当援青期满,这些话是他们挂在嘴边的,也是他们的心声。犹记得有位援青女干部用“高原下帐车难行,遥遥千里无所畏,高原缺氧夜难眠,连绵雪山初心在,未到终点不言回”这样的语言来表达援青的意志和决心,让人动容。

对于所有人的艰苦付出和用心帮扶,玉树人民心怀感恩,始终以礼相待、敬爱有加。这是人类最朴素的感情,是家国情怀的源泉。从屈原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品德修养,到岳飞的“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的豪情壮志,再到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为民情怀,常怀为民之心、常思强国之略、常念复兴之大业,贯穿其中的都是吃水不忘挖井人的感恩主题。多年来,全国人民特别是北京人民始终心系玉树、支持玉树,玉树人民发自内心地感念伟大的祖国,感谢每一个为新玉树做出过贡献的亲人。二○一八年末,玉树将一对在藏文化中象征着和谐、吉祥和安康的白唇鹿送到了北京,以此祝愿首都人民吉祥如意、幸福安康。新玉树矗立在青藏高原,根却深深扎在首都和全国。因为经历了苦难,玉树人民更加懂得人间冷暖,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新生活,更加具有感恩奋进的家国情怀。

如今,玉树藏族同胞雄鹰般的舞姿再次跳起来,响彻山谷的歌声再次唱起来。当你看见美丽的家园、现代的新城,你会觉得建设者的步伐、手势、身影也是雪域高原曼妙的舞姿,那铿锵有力如打铁、钉钉子的劳作声音也是酷炫的音乐。

事非经过不知难。牧民曾经的生活是动荡无序的,吃开锅牛羊肉、风干牛羊肉、生猛牛羊肉,甚至腐后牛羊肉。玉树新城的建设,着实改变了牧民的生活。他们开上了汽车、摩托车,按照红绿灯指示过马路,藏袍偶尔换成西装,传唱草原牧歌的歌喉,响彻《星光大道》的舞台,成为“中国好声音”。扎根北京的玉树新城,让这里的人们过上了有史以来最为秩序井然的香巴拉生活。

行走在玉树红墙绿树间,听着熟悉的“扎西德勒”,我常常为藏族同胞会心的微笑所感染,青山绿水蕴藏的是开放与包容,蓝天白云映衬的是感恩和祝福。来到玉树抗震救灾纪念馆,长久凝视一幅幅似曾相识的画面,不禁为血浓于水、爱重于山、情深于海的骨肉亲情所感动。要知道,玉树物质重建的背后是人文重建、精神重建。

历史上的玉树是矜持的、自闭的。这次灾后重建,有助于玉树进一步敞开怀抱。大量人员的往来,促进了现代观念和科学理念在这里落地,也进一步催生了开放包容的社会心态和感恩奋进的地域文化。

 

灾难不期而至,考验接二连三。不过,有一种精神打底子,困难总是可以超越的。

进入二○一八年,当南方地区高呼有“流浪太阳”时,玉树的积雪却一直“赖着不走”。受到西风带南北槽类、高原低涡类、孟加拉湾风暴类等主要天气系统的影响,乌拉尔山高压脊长期维持少动的状态,脊前冷空气与西南暖湿气流在青藏高原上空汇合,致使青海青南牧区持续大范围降雪,加之气温偏低,积雪融化缓慢,青南牧区玛多、甘德、杂多、清水河等地先后达到特重度雪灾标准。

雪,原本那么洁白、那么清凉、那么诗情画意。现在完全是另一番模样,展现出的是彻底的暴脾气,是疯魔般的破坏力。一团团雪花,与凛冽的寒风合谋,急急地打着转,肆无忌惮地涌入一切可能的缝隙。积雪已漫过膝盖,当地农牧民的小汽车被困在雪中走走停停。就算是最能适应高原气候的牦牛,黑色的皮毛上也挂着一缕缕冰条,在厚厚的冰雪覆盖下难以觅食。视牲畜为家人一般的牧民们,虽然自身取暖的物资也不宽裕,却为牦牛、马匹盖上了大衣和棉被等。大家一起挥锹铲雪、除冰保畅,想要尽快打通运送物资的生命线。这让我不禁想起玉树地震时,通航仅八个月的玉树机场成为重要的救援通道,被人们誉为“英雄机场”。这次抗击雪灾的事实再次证明,对于地处内陆的青海来说,空中交通网络的作用不可替代。

这场近六十年来最为严重的雪灾,并没有造成重大人员伤亡,牲畜减损也属历史同等雪灾最低。每每想起这段特殊的经历,都让我深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深感中国共产党的为民情怀。正是因为近年来在生态保护、精准扶贫、基础设施等方面不断补短板、强弱项,防灾减灾体系和合作经营组织得以建设完善,我们才能更加高效、科学、从容地应对风险。

十年沧桑风云变,一路高歌天地宽。今天的玉树,羊羔花的蓓蕾正在酝酿色彩的传奇,扎曲河、巴塘河在阳光照耀下蜿蜒而过。格萨尔文化广场上挥舞长袖跳着锅庄的人们,用豪放的舞步和悠远的歌声,诉说玉树人民背负着泪水和汗水开垦出一个崭新的绿色生命之乡的奇迹,眉目间藏不住涅槃重生的喜悦。登上当代山,俯瞰格萨尔广场、康巴艺术中心、玉树抗震救灾纪念馆等拔地而起的标志性建筑,看着鳞次栉比的现代化藏式风格住宅、商铺,我仿佛看到了当年从祖国各地呼啸而来的施工队伍和遍布四野的救灾帐篷。

 

一路攀爬苦,壮丽长江源

长江,是我国第一大河,是世界第三大河。长江孕育了华夏文明,长江文化是我国古代文明的源头之一,是华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长江源头,是每个华夏儿女敬仰自然、溯源寻根、诉情释怀的梦中圣地。

后来,我有幸来到被称为“三江之源”的青海工作,与大江大河的源头变得如此之近。原来,我的心里一直有一份牵挂留给这亲亲的玉树,留给这壮美的青海。

来青海工作后,我先后多次深入长江源各县市了解情况。二○一八年五月,因可可西里水患问题,我与水文水资源专业技术人员一同专程赴可可西里盐湖下游河道、长江源区姜根迪如冰川现场进行踏勘考察。

 

前往长江源头的路艰辛而难忘。和大多数人一样,我们选择了格尔木为出发地。“格尔木”,在蒙古语中原本就是河流密集的地方,虽然现在不如往日光景,但在这样的反差中去寻找水的源泉更具深意。

出发前我们进行了认真的谋划准备,还向西藏自治区政府致函,希望安多县给予配合。时间原本是充裕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五月十九日,接到二十二日召开重要会议的通知,这打乱了我们溯源长江的安排。去还是放弃?去,意味要压缩行程,连续赶夜路,还有许多不可控的因素。放弃,意味着前期的准备付之一炬,本来每年能进入姜根迪如冰川的时段仅春秋两季,又不知等到何时!权衡再三,我们最终还是选择去。上午工作结束,我们匆匆吃了午饭,下午三点左右踏上去往长江源的路。

我们一路与呼啸的山风做伴,乱云飞渡、乱石穿空,腾云驾雾于山水之间,头有点儿晕,心里却多了几分兴奋感。“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出格尔木十公里就进入了昆仑山,这苍莽而辽阔的山脉绵延五千里,是亚洲中部最伟大的山系之一,是中国西部的山系主干,西起帕米尔高原东部,横贯新疆、青海、西藏、四川四省区。置身这座道家信仰的仙山、藏传佛教中的神山,我们领略到了万山之宗、百川之源的威严,也领悟到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到见山是山的意境和禅意。

当时,我们驱车一百五十公里左右,来到了昆仑山口。这是青藏公路穿越昆仑山脉的必经之地、咽喉之所,也是昆仑六月雪观光的重要景点。许多过往行人都要在这里驻足观赏一番。昆仑山口标记碑主碑高四点七六七米,是昆仑山口海拔高度的千分之一,碑底座用花岗岩块石砌成九点六平方米,象征她屹立在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坚实土地上。

昆仑山口标记碑南侧,立有环保卫士杰桑·索南达杰纪念碑,缅怀这位为保护可可西里野生动物而捐躯的藏族优秀儿子。离昆仑山口不远的东西两侧,海拔六千米以上的玉虚峰和玉仙峰亭亭玉立、云雾缭绕,这里有说不完的神话传说,来不及细究,却更加增添了昆仑山的神秘感。

从昆仑山口驱车一个多小时,我们来到不冻泉。这里可以看见迄今为止世界上海拔最高、穿越冻土层最厚、科技含量最充分、施工难度最大、空气最稀薄、条件最恶劣的青藏铁路不冻泉高原特大桥,让人很是震撼。我们也看到了从昆仑山方向进入可可西里的第一个保护站,海拔比昆仑山口下降了一百多米,这应该是进入可可西里保护区的第一道门户,眼前突然变得开阔,沿途开始不时出现野驴、藏羚羊、野牦牛等野生动物。我知道,过了这里,就真正进入了可可西里保护区,人也变得更加亢奋起来。

可可西里,在蒙古语里意思为“青色的山梁”,还有一种说法是“美丽的少女”。有人说,玉树是三江源的封面,那么可可西里就是三江源的封底。封面常常示人以美,封底却往往托底而被人忽略,也因此更显神秘、厚重。因此,有人说,可可西里是世界上除月亮背面之外最神秘的地方。

人一亢奋,行程也好像加快了。经过红色的楚玛河、风火山我们没有停留,来到万里长江第一桥——沱沱河大桥已是黄昏,河水被阳光染得一片殷红。沱沱河,亦作托托河,藏语又称玛尔曲,意为“红色的河”,蒙古语称为托克托乃乌兰木伦,意为“平静的河”或“缓慢的红水河”。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就是一条岁月长河的正源,而我们的目标不仅仅限于这里,在更远方,格拉丹东雪山、姜根迪如冰川召唤着我们。

在沱沱河大桥附近稍作休整,我们驱车奔向当晚的住宿地雁石坪镇。这是青藏线冻土最集中的路段。一路颠簸,宛如行进在波涛之上。夜幕笼罩四野,五百多公里的路程我们走了将近七个小时,夜里十二点才到雁石坪。

传说因为这里气候太恶劣,大雁飞过时,被冻成冰块掉下来,砸成这么一小块平地,所以叫雁石坪。这里海拔四千七百二十一米,年平均气温零下四摄氏度,氧气含量仅是内地氧气含量的一半。因为历史原因,雁石坪镇行政区划上归属青海,但实际管理权归西藏安多县。

一天劳顿下来,我们按计划顺利来到了当天的目的地。简单吃了点儿干粮,就抓紧时间休息,因为我们知道明天“无路可走”的格拉丹东,那才是真正的考验。

 

我们在雁石坪镇的一排平房中留宿,厕所离住所还有一段距离,每个屋子都有一个大烤箱,镇上的朋友早早为我们烧好了火炉,茶壶嗞嗞地冒着热气,氧气瓶就竖在床边。我们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躺下休息了。高海拔地区能睡着睡稳本身就是一种奢望,加上越来越靠近姜根迪如冰川,思绪万千,没怎么睡着。凌晨三点左右,按照约定,我们起床吃早饭,可是大家都没有食欲。

很快我们又出发了。走过一段沙路,进入了“无路可走”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格拉丹东保护分区。行进在幽深的峡谷,晴朗的夜空格外迷人,星星也不是平日我们见到的星星,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随行的同志开始轻轻地打着呼噜。渐渐地东方开始发白,两边的山冈寂静无声,铁马冰河的格拉丹东闪着晶莹的光泽,前方的姜根迪如雪峰若隐若现。慢慢地,一轮红日迎着我们前进的方向冉冉升起,朝阳洒满金色的草原。车子一路颠着跳着、晃着扭着,虽然我们把安全带拉得很紧,但脑袋还是不停地往车顶上撞。突然,前面的车停下了,原来一辆车陷进冰河里了。

大家纷纷下车,你一句,我一句,站着比画,蹲下瞅瞅,出主意,想办法。已经渡过冰河的车辆连上钢丝绳在拉,司机拼命踩油门,在一阵轰鸣声中,车子终于拉出来了。看着周边一个个喘气的身影,暗自祈祷接下来的路上别再出现这样的事。也许是上天眷顾我们一片赤诚之心,接下来没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尽管如此,这直线距离两百多公里的路也足足走了八个小时,带路的同志说这已经是很顺利的一次了!

大概中午十一点半,我们终于抵达梦中的圣地——格拉丹东雪山。格拉丹东藏语意为“高高尖尖的山峰”,或者是“被哈达包裹的矛”。进入唐古拉大山以来,我们一直遥遥互望,它以海拔六千六百二十一米的高度傲然耸立,是唐古拉山脉绝对的主峰,为天地山河注入了源源不绝的生命力。这里应该是我一生中抵达的最高海拔。头重脚轻,脚下无力,每走一步感觉都是软绵绵的,说不上的难受。

雪山庄严肃穆,流水不停涌动,看着写有“长江源”的石碑,我仿佛在梦里。这就是我们魂牵梦绕的长江源?我不自禁地手捧源水,仔仔细细清洗了石碑。水冷得刺骨,但我洗得很庄重,仿佛清洗的不仅是石碑,还有心灵。清洗完毕,我按照藏族的礼仪献上了哈达,致以最崇高的敬意,祈祷江源永存、造福万代!这里还有一座水利部长江水利委员会设立的考察纪念石碑,我也同样献上了哈达。

从石碑处仰望,姜根迪如冰川就呈现在眼前,千姿百态的冰塔蔚然成林,在阳光下交相辉映、色彩缤纷、变幻莫测。姜根迪如,藏语的意思是“人越不过去的冰峰”,还有一说是“狼群出没的地方”。冰川在格拉丹东雪山西南侧,由南北两大冰川构成,呈马蹄形分布。我慢步来到冰川前,轻抚、躺卧,与冰川来了个最亲密的接触。

我想我是回家了,回到了天地大自然的家,回到了心灵深处的家,回到了身为一个炎黄子孙的家。

就在这海拔五千米左右的山脚下,居然还有一户人家。家中有一位老牧人,带着一位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在那里放牧生活。

大江大河,最初都是冰川融水形成的涓涓细流,而冰川的退缩已是不争的事实。据冰川学家监测分析,近三十年来三江源冰川退缩的速度是过去三百年的十倍,从一九七○年至二○○四年,姜根迪如冰川近四十年最大退缩距离已超过一千多米。有环保人士呼吁,若要遏制三江源冰川退化,应尽可能减少三江源的人为活动。实际上,对三江源生态的影响来说,人类活动远抵不了自然气候的变化。

资料显示,近年来青藏高原呈暖湿化方向发展,三江源区出境水量在持续增加,二○一七年是五百九十九点五三亿立方米,二○一八年达到七百二十六点六五亿立方米。冰川在退化,水源涵养能力在增强,所以对青藏高原气候的变化机理还需要有个长期的科学研究。我们此行既为工作,亦为夙愿,本是联系在一起的,但愿没有惊扰到这里的安宁。

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我们离开了冰川。也许是对长江母亲的依恋,也许是长江母亲对游子的不舍,返回的途中,我们和前面的带路车失联了。手机没有信号,唯一的卫星电话又在带路车上。人迹罕至的格拉丹东,我们只能顺着时有时无的车辙摸索前行。路到底对还是不对,我们几个都说不清,因为来时许多路段都是摸黑赶夜路,大家一会儿说对,一会儿又说不对,一脚油门,跑出去几十公里路,可前面还是不见带路车。肯定是走错路了。面临的问题是,如果不能尽快联系到大部队,油料不足、气温骤降、氧气不足的问题就会更加凸显。我们决定掉头往回返,在快到姜根迪如冰川附近,发现了一条岔路,顺着路往前走了约十公里,终于远远地见到等待我们的车辆。

大家已经人困马乏,如果按原路返回,司机极度疲劳,安全是个问题。我们打听到消息,有一趟经停安多的火车,可以从那里坐火车返回西宁。一路驱车赶到安多火车站,大家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司机师傅说,汽油最多只够跑二十公里路,路上他一直在盯着油表看。我们带了四个压缩氧气瓶,到达安多时,瓶中的氧气也全部用完了。

难忘的格拉丹东之行,圆了我多年的梦想。一路的壮丽景致,满腔的热血沸腾,驱动我命笔写下:芳踪何处寻?千里乘风云。闲意合幽兴,青山作诗魂。长空舒广袖,古道藏经纶。佳酿瑶池酩,昆仑日月垠。

来到格拉丹东雪山、姜根迪如冰川,我们确信来到了长江源头。对于长江正源到底在哪里,一直充满了纷争。有各种理论上的推理,也有基于实地的考察,有的有一定的科学成分,有的纯属猜测,甚至完全可以归于谬传。顺着历史之河,一路向前,我们对长江源的认识也越发清晰。一九七八年一月十三日,长江流域规划办公室宣布长江的源头为格拉丹东西南侧的沱沱河。二○○八年,三江源考察队发现,从长江南源当曲测算,长江的长度为六千二百三十六千米,居世界第三,仅次于尼罗河与亚马逊河。

然而,这是最后的定案吗?正本清源意味着复杂的价值判断,还有不少地理学、测绘学领域的人员对沱沱河作为长江正源保留看法。但不论如何,每一次的科考、论争,让我们对长江源的认识都更进一步。

 

冰川还在安然矗立,江水一直奔涌向前,溯源之旅匆匆结束了,但留给自己的不仅是回忆,还有未尽的工作。

到现场了解可可西里水患问题,是我这次溯源之行的重要任务。我来青海工作第一次到玉树,就对这个问题很关注,相关工作一直没停。这次沿途对相关河道、盐湖现场进行勘察,与水文水资源专业技术人员进行了深入探讨,对水患的问题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据不完全统计,可可西里拥有二百五十多条古冰川,孕育出了七千多个大大小小的湖泊。近年来,在气候暖湿化大背景下,可可西里地区降水量明显增多,使这些湖泊也不安分起来。二○一一年八月下旬,可可西里卓乃湖东南部出现溢流,引起下游古河道演变,大量湖水先后注入下游的库赛湖、海丁诺尔湖和盐湖,使原来相对封闭的四个湖泊建立了联系,最后使盐湖面积持续增加。自二○一七年八月起,盐湖水位由四千四百五十五点九六米涨至四千四百六十二点四一米,库容由十九点零二亿立方米增至三十点二零亿立方米。而盐湖距青藏公路直线距离只有八点五公里、距青藏铁路九公里,如果湖水漫溢,将对下游青藏铁路、青藏公路、油气管道、通讯线路、输电线塔等国家重要基础设施安全构成威胁,也对生态环境、野生动物生存产生不利影响。

卓乃湖区域是藏羚羊繁殖的主要场所,天然建筑材料匮乏,若在这个区域实施工程,势必对藏羚羊等野生动物的繁殖、迁徙构成威胁,乃至破坏生态环境。同时按自然遗产保护有关规定,在保护区内实施项目建设,立项审批、核准手续和工程建设难度较大。在综合研判的基础上,我们考虑不对卓乃湖等三个湖泊进行人工干预,只在最下游的盐湖,利用工程措施控制盐湖水位,确保下游基础设施安全,尽可能减少对生态环境的影响。

二○一九年四月底,在大量前期工作的基础上,根据自然资源部现场调研和相关指导要求,青海全面完成了应急工程建设方案编制方案,很快就获得批准。

工作紧锣密鼓地在开展,盐湖的水位也一直在上涨。到二○一九年七月十八日八时,盐湖水面面积二百零五点三九平方公里,库容三十五亿立方米,水位四千四百六十四点七五米,距推测溢出部位仅余一点二五米,按照最不利气象状况推算,最早可能于八月下旬蓄满外溢,防治形势到了紧要关头,应急治理刻不容缓。省防汛Ⅳ级应急响应启动,成立可可西里盐湖漫溢应急工程建设协调指挥部。鉴于时间紧迫,我们决定采取非常时期的非常措施,立即实施引流疏导先期应急工程。即在盐湖湖岸最低处铺设石笼形成人工溢口,并开挖简易疏导槽、新建防洪堤。

到八月一日,水位再涨,距推测溢出部位仅余一点一五米,加之八月份可可西里地区降水总体偏多百分之十,气温偏高,漫溢风险日益增大,防治形势日趋严峻,我们随之将Ⅳ级应急响应提升为防汛Ⅲ级应急响应,以更高层级应对处置漫溢风险。与此同时,应急工程在加紧推进。在平均海拔四千五百米以上的地方,施工难度可想而知,现场出动的一千八百四十六人中,先后有一百三十七人因缺氧等高原反应转离施工现场。

他们都是这个时代的最美劳动者,我向他们表达深深的敬意!

二○一九年八月二十五日上午十时三十八分,可可西里引流疏导工程正式启动。鉴于引流通水事关重大,应急响应由Ⅲ级提升到Ⅱ级,进一步强化预警预防预控。盐湖湖水经人工溢口沿疏导槽顺流而下,历时九小时后顺利汇入清水河。二十六日凌晨,相继经过输电线路、通信光缆、青藏公路、输油管线和青藏铁路等重大基础设施,引流疏导槽及清水河水位稳定、水流平缓,沿线未发现冻土融沉、疏导槽边坡坍塌及外溢渗漏等现象,重大基础设施未见明显冲刷,全部正常运行,到此应急工程首战告捷,也为我们实施好后续工程建设奠定了基础。

 

恩格斯说:“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如果说实施应急工程是一次小胜利的话,可可西里水患应该视为大自然对我们的报复。可可西里被誉为地球上最后一片“神秘的人间净土”,是地球上最后的自然王国,减少人类活动最利于保护三江源。

二○一七年七月七日,在波兰克拉科夫举行的第四十一届世界遗产大会上,经世界遗产委员会一致同意,青海可可西里获准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成为中国第五十一处世界遗产,也是迄今为止我国面积最大的世界自然遗产地。可可西里申遗不仅面临多个国家和地区推荐项目的竞争,还面临着国外敌对势力不实之词的干扰。当时,我正在玉树。当申遗成功的消息传来时,我们为之高兴不已。可可西里申遗成功,不仅填补了青藏高原无世界自然遗产的空白,也是青海积极推进生态保护的重要行动。

其实,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早已实施全封闭保护。二○一七年十一月,青海可可西里、新疆阿尔金山和西藏羌塘自然保护区又联合发布禁令:“禁止一切单位或个人随意进入保护区开展非法穿越活动,对因非法穿越活动造成保护区自然资源、生态环境严重破坏的单位或个人,交由公安机关处理,直至追究刑事责任,对因非法穿越活动造成的人身伤亡等事故,责任由开展非法穿越活动的单位或个人承担。”二○二○年九月,青海格尔木市公安局再次发布通告,禁止一切社会团体或个人随意从格尔木前往玉树州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开展旅游、探险、非法穿越等活动。

这次溯源之旅也有遗憾,原本我们计划去索南达杰保护站看望工作人员,但因为时间紧张,最终落空。

在玉树调研时,我专程看望了索南达杰的儿子索南旦增,他是治多县森林公安局的一名干警。我们勉励他要像他父亲一样做一位环保卫士。索南达杰的故事大家耳熟能详,追溯长江源,这些历史都不能忘记,这样的精神应该传承下去,时刻给我们警醒,时刻给我们教育,不要让那悲惨的一幕重演。

当然,长江源生态环境保护中亦有让人振奋的。还记得在沱沱河大桥上我遇到了一位叫曲卓的藏族女子。她说这儿原本是一个纯牧业乡,她的家乡以前就在这里,由于过度放牧,草场退化和沙化,为了保护和治理长江源区的生态植被,他们都搬到格尔木了,她是以生态管护员的身份来这里巡查的。我知道,她说的这个村是长江源村。

长江源村寓意来自长江源头和饮水思源、不忘党的恩情。二○○四年十一月,唐古拉山镇一百二十八户四百零七名牧民群众积极响应国家三江源生态保护政策,作别沱沱河,翻越昆仑山,移民搬迁到格尔木市南郊居住,成为格尔木唯一的藏族村,现已发展到二百三十户五百八十一人。当问起长江源村的情况,曲卓很自豪,这位有点儿腼腆的姑娘开始滔滔不绝:“以前我们过游牧生活,自然环境恶劣,住的是帐篷,每年将近一半时间喝的是冰雪融水,出行只有马和牛,人均年收入还不到两千,生活条件特别艰苦,孩子们入学率不到一半。现在日子越过越好了,家家户户做饭有天然气,出门有小轿车,镇卫生院开展了家庭医生签约,看病方便了很多,孩子们在家门口就能上学。”

我到过长江源村,这里村容整洁,水、电、天然气、道路等基础设施建设完善,各项基本公共服务设施齐全。从雪山到城镇,从游牧到定居,放下牧鞭的牧民正逐步从草原利用者转变为生态保护者与红利共享者,现有一百七十二名草原生态管护员、三十三名湿地生态管护员,全面管护五百零一点一万亩禁牧区,人与自然在这里和谐共生。

我还了解到,三江源生态保护和建设一期工程实施十年来,三江源各类草地产草量提高三成,水资源量增加近八十亿立方米,相当于五百六十个西湖。在这里我们真正能感受到“生态就是民生,雪山就是美丽,蓝天就是幸福”。

自地而生,黄河之水天上来

六月底至七月初,在北京已是暑热难耐的盛夏时节,而此时的高原才是枯草刚刚返绿的早春,似乎草原上最有力量的存在仍然是冬天。高原的天气像极了孩子的脸,阴晴不定,一会儿阳光炽烈,一会儿阴云密布,只是那卷舒不定、曼妙无比的云彩丰富了澄澈的天空,令人遐想联翩。低矮的野花匍匐在地面,抓住一年难得一次的开花期,顽强地吐露出动人的黄色、紫色、白色,让草原透出几分宁静、简约和淡雅。

三江源的保护是一个动态的过程,气候自然条件的重大变化,就可能导致出现新的波动,引发蝴蝶效应。于是,专业的实地勘察和及时的分析把脉,是我们工作的重中之重。这一次,我们的目标选定黄河,一条能激起炎黄子孙内心深处如浪涛般情感的大河。

我们从玉树州曲麻莱县出发,沿着颠簸的简易路前行,二百六十九公里的路足足走了半天时间。据说,就是眼前这些等级标准不算高的公路,也是近几年才修建的。这让我深切地感受到,青海特别是青南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还有很多短板,改善民生始终是青海的大事。

在路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司机师傅在车里播放了《黄河源头》:黄河的源头在哪里,在牧马汉子的酒壶里;黄河的源头在哪里,在擀毡姑娘的歌喉里;浑格嘟嘟地流呀流,流千年积怨;甜格润润地飞呀飞,飞千里万里;一朵浪花是一个故事,撒向那个神州古老的土地……沿着黄河一路走过,再听这首歌,自然多了几分画面感。

抵达黄河源头附近,在一块标有“黄河源头第一家”牧户旁边的草地上,一些藏族小伙子正在跳远。在海拔四千八百多米的黄河源头,我们一行人坐车走这一程,每次路过一个泥坑陡坡,心都要慌跳一阵,此时已是头晕目眩、腰酸背痛,而这些年轻人却能如此专注而快乐地纵情运动,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大自然的神奇可见一斑。

曾在书上看到过,生活在高原的藏族同胞体内带有适应高原的基因。尽管如此,生活在自然条件相对严酷的高原,也是需要一种斗争精神的,这种斗争不是与天斗、与地斗,而是与自我意志和毅力的一场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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